鱼跃

Matt在那天下午遇见Ben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什么。

1987年的夏天带着它应有的炎热肆意地席卷了波士顿的角角落落，Matt沉默地坐在院子里的小阳台上吐着舌头散发着自己多余的热气，他的手里的冰棍仅仅被他咬掉了一半，剩下的就已经随着太阳蒸发在了这燥闷的空气中，再有活力的年轻人也会在这时屈服于大自然的威严而畏缩在家里，外面的街道因为少人而显得空落落的，唯有燥人的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发出那单调的求偶。Matt在忍受不住糖水化在自己手上的粘稠感之后终于懒懒地从躺椅上翻起了身，他的手上现在一股调和剂配出的橘子的香味，但这并不让他的心情更好，他只是迫于无奈地洗洗手，顺便把整个头颅都塞在那不断喷涌的水管下洗了一个心情舒畅的冷水澡。

冰冷的自来水很快就驱散了那些富余的热量，Matt的脸因太阳的照射而变得滚烫，这让他的面颊透着不自然的潮红，酷暑的热潮耗费了他最后的体力，他大汗淋漓，急于在冰冷的流水中寻求祷慰，金色的碎发被一缕一缕地凝结在一起，随着少年人随意的揉拨而歪歪斜斜地粘固在空中。

他依旧觉得燥热，难以抚平地。

他随手地揪过水池边的毛巾打算折返回刚才的躺椅，他的心情也因为糟糕的天气而变得糟糕，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就算是有人告诉他天上掉馅饼了，他也多半只会扫两眼，漠不关心地。

可他不幸地在拐角口遇见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看上去也是湿漉漉地，她还在为他忙着做他爱吃的苹果派呢，这让他Matt心里产生了淡淡的愧疚。他想劝她去吹吹屋子里的电扇，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就截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能仗着天热就顶着这副湿头发跑，去擦干它，Matt。”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存着过分的关心，他辩解似地举了举手里半干的毛巾向母亲示意，转而懒洋洋地又躺回了他的老位置。自从温度飙升到了历史新高度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他讨厌这样的夏天，但是头顶上高高摇挂着的太阳却让他想起Ben。

Ben。

Ben已经很久没有拜访过他们家了，这在他们没有互相熟识起来之前或许很正常，但当他是一个已经和你玩了七八年，彼此连最下流的玩笑都开过的玩伴，这就变得不再那么自然了。起初的这些变化Matt是知道的，Ben开始刻意地错过来他家的时间，即使是两家人的家庭聚会，Ben也会找个理由去外面和他的那些游手好闲的同学开patry而不是和Matt一起坐下来聊聊他们的演艺近况。Matt的母亲在发觉Affleck家的大儿子不再常常拜访他们家时也曾产生过一段时间的忧虑，她拉住不耐烦的Matt强硬地让他坐在自己的对面，开始她细细的盘问。可最后的结果也只是让Matt自行解决他和Ben之间的问题，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希望他俩之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互相不满，而Matt又是哥哥，他本应让着些Ben的。

母亲的嘱咐并没有让Matt和Ben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和融洽，Ben依旧在躲着Matt，平日里宛如连体婴儿一般的存在就在霎时变得互相都难以打个照面。Ben知道Matt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上学，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留夜，Ben知道Matt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感谢那个爱使用自己哥哥的身份就肆意指挥小弟弟干活的Matt Damon吧，他让Ben躲起他来变得得心应手。

可这还是不能解释他们之间闹变扭的缘故。

实际上，那并不是说Matt因一些不可说的理由而不愿提起，只是他确确实实地已经因时间的流逝而忘记了他和Ben冷战的缘故。他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Ben和自己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两个暴躁的小伙子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统统都像爆竹一样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Matt愤怒于Ben的无理取闹，他不喜欢和Ben吵架，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忍让。两个人日积月累地对对方小小的不满在这时都得到了刻意的放大，他们彼此谩骂着，侮辱着彼此，肆意地发泄着内心的阴暗，最后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但他们很快就各随人愿地扭打在了一起，Ben的个子很高，但缺乏锻炼却让他吃了没有力气的亏，Matt很快就凭借巧劲把他撂倒在了地上，他也是不服气地给了Matt两拳，他们在地上翻滚，招招都朝着对方的要害处捅，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不肯罢休。

他们的战斗最后还是没有分出胜负，Ben和Matt都因过度体力的消耗而瘫倒在了地上。天阴沉沉的，这让Matt抬头并不能看见自己想要看到的星星，他们都各自沉默了一会儿，不声不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回到温暖的家里，舒适的柔光让Matt得以从刚才阴暗的情绪里摆脱，他趁着母亲没有回来用温水擦拭了脸上的伤疤和血痕，Ben毕竟已经是个半大的小伙子，当你把他惹毛的时候他也会没轻没重地对你下狠手。伤口无意识的牵引让Matt疼得呲开了牙，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厌弃地吐口水，现在倒是有点后悔和Ben打架的事情了，Ben一直是个还有些幼稚和顽固的小孩子，虽然他飞增的个头一度超过了自己甚至有继续上升的趋势，但这并不改变他还幼稚的内心和顽劣。Matt一直是同龄人中相对早熟的那类人，这让他更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些小事上和Ben斤斤计较。刚才的他也是怒火中烧，这让他同Ben一样下手没个轻重，夜色的笼罩让他们从头至尾都没有看清过彼此，Matt不由得已经开始担心起了Ben。

虽然他们才刚刚打完一架，各自问候了对方的母亲(字面意义上的)。

但谁让他们是朋友啊，

谁让那个人是Ben啊。

Matt本是想过几天再和Ben道歉的，虽然明白自己也有理亏的地方，但事情的起端也还完完全全的是Ben的错，他的无理取闹不应不得到任何的惩罚就获取原谅，Matt是下定了决心要晾晾Ben几天的，可是学校突如其来的交换生活动让他不得不离开这里前往其它学校就学，他是不喜欢的，但他是学校里一向出类拔萃的存在，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头上，推也推不开。

母亲在听到消息后是既骄傲又担忧，她爱他的儿子长成了一棵挺拔的大树，但她又担忧前面的折难会不会压垮他脆弱的脊梁，她含着泪笑着为Matt收拾了行李，只在走的那天想起了那个本该一直跟在Matt身边的那个人。

“Ben呢？你要去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来送送你吗？”

“妈妈，这次活动在学校是仅限几个人知道的，我还没有告诉Ben这件事。”

“哦，我的Matt啊，你这样会让你的朋友恨死你的。”

“我会很快回来的，妈妈。”

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时，已经是深夏。街道旁商人的叫卖声以及一路儿童的欢笑都让Matt拥有了一份好心情，即使是仍旧有些燥热的温度也不能打搅他重逢家人的喜悦了，他拉着重重的行李箱，肩上背着大包小包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各种备用物，他的皮肤因那里更加热情的阳关而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这使他看上去更加结实，也更加拥有男子气概。

母亲在接到他的通知后就早早地候在了家门口，三个月的时间让她对儿子的爱有过之而不及，她在很早就起床，为他辛辛劳劳地做他爱吃的苹果派，她还好心地打扫净了她儿子那个因失去了主人而风尘仆仆的房间，她希望他能够在家里感到舒适，母亲总是这样，不辞辛苦，无怨无悔。

简单的拥抱和近况的交代足足花费了Matt和母亲的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对彼此的牵挂都在时间的碾磨中变得显而易见，这让他们少有地能够分散出注意力在其他事情上，所以这也不能怪Matt直到次日才想起来去拜访他的老朋友了。

他横穿过马路，来到Affleck家的门口，来应门的是小本三岁的弟弟Caleb，他看上去沮丧的很，怀里还抱着一桶未吃完的冰淇淋在大口地咀嚼。

“Caleb，我敢保证你妈妈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冰淇淋的。”Matt状似无意地扫过已经被干掉一大半的冰桶，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这个夏天里并应该有的神采奕奕，他同样想念他的小弟弟兼老友，但他首先需要去道个歉，并献上自己足够多的诚意。临走的那天他没有去见Ben，他知道Ben在发现事情的原委后一定会勃然大怒，他会埋怨Matt的不辞而别，他也会试着反省反省自己的错误，三个月或许早就超过Matt预想中原谅他的时间，但那不妨会是一次比他预料中更深刻的教训。他总是太过惯着Ben了，这让Ben变得有恃无恐，也让他无可奈何。

毕竟他有时候也只是一个大了他一点的小哥哥，他也会想念Ben在他身边的感觉。

Caleb在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后踢踏着拖鞋跑了回去，Matt可以听见他呼唤哥哥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不断回荡，又被回应一种更加烦闷的声音，Matt听见Caleb小声地和Ben低语着什么，他们刻意地压低声音代表Matt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聆听者，但Matt还是听见自己的名字飘荡在空气中不断渡过整个房间向他飘来。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Caleb可真算得上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虽然被背着主人说了悄悄话，Matt还是在一种更大声的拖鞋拖沓在地板上发出的摩擦声中见到了Ben。他穿着一件明显小一号的T恤，腿上挂着一条本应是七分裤的短裤，他的脸看上去脏兮兮的，上面还有着冰淇淋化掉的痕迹，棕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显得有些过长，懒散地顺应着大地的呼唤而往下垂落，在他面颊的两处有些已经有了泛起胡渣的痕迹，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睛，那琥珀色的黑眼睛里永远都倒映着他的身影。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地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Ben了。

Ben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的表情很奇怪，那是一种介于纠结和不安，有带了一点愤怒和尴尬的样子，Matt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古怪的Ben，他只能说Ben看他的眼神很……复杂，一种远超于他的年纪的复杂。

“Matt。”

“Ben。”

Matt试图笑一笑缓解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的计划失败了，因为Ben看上去真得一点也不想笑。

“所以说，你回来了?”Ben低下头不再与Matt对视，他聊胜于无地瞅了瞅自己灵活的脚趾，像是突然打算用它们去练练足部进行曲，他本能地低头不愿意让Matt看见自己的表情，但他忘记了，他现在早就不是那个157的小个子，他甚至比起Matt都要足足高他近半头，这让他的表情更加显而易见。

“是，啊……我回来了。”

Matt接过这句不是问题的问题，Ben隐隐约约的变扭让Matt觉得很不舒服，他知道Ben根本无心关注他是否回答了他的问题，他只是被动地在和他打招呼，以一种不清不楚的态度。

各怀心事的两人相顾无言地站在Ben家的门口，那躁人的蝉鸣又开始喧闹了，这让他们之间的静谧被对比地更加明显了，他们很少这样互相静静看着对方，这不符合他们平日的模式，他们应该是无话不谈，热火朝天的最佳损友，他们可以一起追喜欢的女生，一起玩最酷炫的游戏，一起说最损人的脏话，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安静的。

“所以，是你妈妈让你来的？”Ben永远是两个人中最先打开话匣子的那个，他因刚才短暂的安静而找回了一些主意，眼睛里有了一种更加确切的肯定，不过他依旧不肯看Matt的眼睛。

“什么，不，当然不，不，也不是，我是说不光是因为妈妈……。”Matt被Ben问题问得莫名其妙，这太奇怪了，他很不高兴他们现在的状态，这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两人重逢的场景。不能这样下去了，今天的Ben一点也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开朗的大嘴巴。

“可以和我谈谈吗，你看上去很不对劲。”Matt终于在这一刻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三个月的时间让他都快有点不认识自己的Ben了，他不明白Ben的态度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他非常变扭，好像和Matt待在一起让他很难堪。

“是的，当然，谈谈，我们早就该谈谈了。”

Matt听见Ben小小地松了口气。

他们选择走出门外，来到台廊的角下，Matt看见Ben的眼睛里不散的躲闪，在这光芒万丈的毒天气里竟是一种更为伤人的存在。它们仿佛被具化成了却又此物的光线，直直地在Matt心里烧下了一颗洞。

Matt的嘴角在几次蠕动后还是放弃了开口，他们还是老样子，永远是Ben开口先打破的沉默。

“所以最近怎么样?”

还是一样的问题，一种并不在乎于你怎样回答的问题，他们多半出于客套，偶尔存以真心，如果是往日的Ben，你可以全然相信他是在真心关心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现在连Ben最好的朋友Matt都不知道他到底愿不愿意听自己唠唠叨叨。不过，Matt转意识地想，他们总是一个不错的开头。

“你知道的啦，那里天气超热，而且学校也建得超级烂，不过万幸的是那里有一个超赞的棒球场，真的非常标准的那种，我怀疑他们学校里一定有人是个棒球迷，他肯定是把修学校的钱都花在建棒球场上了，当然，那里的人……”

Matt并不是一个自来熟的人，他不爱与人交流，同时待人也不够亲切，他从来都是默默站在人群外审时度势地那个人，聊天不是他的特长，但在一个这样糟糕的谈话里，即使是Matt也要费尽心思以确保谈话不会尴尬地冷场，Ben作为那个平日与人打交道的注定在今天惜字如金，不过他还是在Matt过分追逐笑料的回答中笑出了声，那看上去有些促狭，不过足矣打开他的话匣子。

“你绝对错过了最佳时机！你应该抢过那个女孩对那个鼻涕男说‘Go fuck youself’ ，然后当着他的面激吻她，那家伙绝对会气疯的！”

“可我后来还是把那个鼻涕男胖揍了一顿，你懂得，一对一单挑的那种，我当时就把他的鼻子打歪了，他绝对要哭着找妈妈去。”

“不不不，你应该操他的下盘，像他那样的大个子下盘可不如他的肌肉看上去那么坚强，当然，如果他有肌肉的话。这时，你就应该……”

Ben兴致勃勃地在空中划来着各种各样的手势来诠释自己的博弈之道，这些都是他还一是个小个子的时候攒下的经验，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经验似乎在以后就再也用不到他的身上了，但这不妨碍他的热情依然高涨，滑稽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手舞足蹈的热赛演员。

“心情好多了?”Matt趴在栏杆上带着笑意地看着Ben的滑稽表演，阳光穿过他的金发让他看上去仿若镀上一层金箔，阳光环绕着他，在Ben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不过那很适合Ben，他们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

Ben的笑容在他的反问中渐渐僵化，他们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从真诚变为了不知所措，最后消失在一个彻底弯下的嘴角中。

“你到底怎么了，Ben?”Matt扯住Ben试图收回的手肘将他们彼此拉得更近——直到现在Ben还在试图和他保持距离，不过那不会有用，因为Matt不会让Ben继续这样扭捏下去了。

Ben在被抓住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反抗了，他尝试躲过去，没有用，Matt下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早就瞄准好了目标。他又尝试挣脱，不过那也不行，Matt用了很大的手劲来阻止他企图逃跑的行为，除非他想和Matt打起来，否则别想把他的手要回来。他不想那么做，几个月前的惨况还让他记忆犹新。

好嘛，他现在倒是愿意看着Matt了。

Ben做出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终于放弃了所有了复杂的情绪，坦率地回视着Matt，出于一些礼貌他微微地拱起了腰，这是个不好的行为，那会让他习惯起驼背的方式，不过比起这Matt更在乎Ben接下来的回答。该死的，他都快忘了他来找Ben的原因了，不管是道歉还是叙旧，他或许只是想见见他。

哦，他想念他。

可是这个小混蛋却全然不在状态，把他的计划全盘都打乱不说，还让他充当循循善诱的角色来引诱他讲讲他奇怪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他们的都互相不在状态，唯有心里对好友的执着让他们互相走着同心圆式的弯路，等待着对方追上自己，和自己相遇。

“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Ben壮着胆说出来，虽然刚刚才鼓足了勇气敢于直面Matt了，但是真正当着Matt的面提出类似于分手宣言的话还是让他有一点胆怯，这明明就不是他的错，他只是顺势推舟，既然Matt想这样，他又不能去死缠烂打，他只是想让他们尽量缓和地去处理这件事，毕竟他们两家关系都很好，他们，他们……

Ben说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怕Matt，但他觉得Matt的表情就像是要把他的脑袋拆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稻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Matt在听到Ben所谓的“分手宣言”后眼睛就一直在冒金光，他真得很想拆开Ben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塞满了稻草，瞧瞧他都说了些什么混蛋话，分开一段时间?他们才刚刚相聚了不到一个小时!

“你是怎么想的，Ben，我才出去了三个月你就让上帝把你的脑袋糟蹋了吗？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要去做交换生吗?还是你突然顿悟觉得我们不适合做朋友了所以我们就这样一拍两散吧，你好我也好。”Matt都要被Ben的愚钝气笑了，极端的怒火远胜于任何大自然的力量所能塞给他的感受，情绪的表达是没有界限的，因而它们也更加剧烈，更加极端。Matt的眼睛已经在冒火了，他开始烦躁地走来走去。

天哪，天哪，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敢弃他们友情于不顾，他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待他。

Matt承认比起Ben躲躲闪闪的目光，他的话更让他受伤。

Ben被他怼得暂时没了响声，他的表情里现在又混杂了一种显而易见的疑惑，这让他眼睛大大地看着Matt不断糟蹋他家的地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有一种茫然，直觉里又让他觉得他比以往都更加接近真相。

“这不是你想我做的吗？你什么都不说就跑走了三个月，不就是想让我想清楚吗？”Ben也有股火冒了出来，只要一想起Matt丢下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他就觉得火大，那可是一点都不朋友的做法。抓住这点就像抓住了他唯一的落脚点一样，让他的愤怒来得理所应当，他们又像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一样，彼此怒视着对方，似乎随时准备着对对方施以老拳。

“那当然不是，我只想让你反省反省自己的错误，而不是让你愚蠢地做出我们绝交吧的决定。”

“可是我们才刚刚打完一架！你不能指望我在我们关系恶化的当口不这样想，我当时还在讨厌着要报复你呢，结果你就那么走了，如果不是去过你家，我都要以为你离家出走了。”

Ben的声音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安，这让Matt明白Ben大概是真得想到过这种可能，只不过这种想法实在过于可笑，他们都互相了解彼此，知道有些事情他们彼此之间都不会做，但他们又为着盲目的自信在时刻付出着代价，就像Matt永远也不会想到Ben会因为他的不辞而别而错认友绝，就像Ben永远不会想到Matt只想要给他一个简简单单的教训。

天哪，天哪，他们都自以为是地过了头。

“所以，一个天大的误会？”Matt摆着手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们都直愣愣地互盯着对方，心里却已经不知不觉消除了对对方的恼怒，他们大概是终于在转角处相遇了，这让他们自见面以来的各种不对付都化为了一种幼稚，Matt早就知道自己错了，他根本就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和Ben道歉并且好好解释清楚，而不是费尽心思地和Ben在那里做打太极，他们简直太愚蠢了，止不住地令人感到发笑。

不过，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可能还会这样，没有人可以扛住自己喜欢的人那样看着自己，你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份恶意就是冲你来的，不是错觉，也不是牵连。他是故意地向你表达出疏离——Matt总算找到一个描述Ben的状态的词。

他在远离你，放弃你，在你为见他欢欣雀跃的时候。

于是Matt放弃了他的所有腹稿，他不是放弃，只是将Ben的事情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最前头，他需要搞定他，他不可以忍受他那样疏离的目光。

然后他会拥抱他。